博鳌亚洲论坛2022年年会“宗教领袖对话”分论坛印顺大和尚发言实录返回

博鳌亚洲论坛2022年年会

“宗教领袖对话”分论坛印顺大和尚发言实录

印顺大和尚

提问印顺大和尚：

社会和谐、世界和平，需要不同宗教、不同文化，乃至不同文明之间和平共处，交流会通。佛教传入中国后，深受中国本土儒道文化的影响，同时佛教也深刻影响着儒道文化，佛道儒三教之间的交互融合的复杂关系，是中外文明交流互鉴的成功典范，并形成了独特的中华文化的新特征。请问印顺大和尚，佛教东传后如何主动吸收适应中国文化？在融入中国、实现本地化的过程中中国佛教有哪些经验值得借鉴？

答：

你提的问题很好。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记得2015年10月，我出访英国进行宗教文化交流，在英国上议院和剑桥大学发表主题演讲，我在大不列颠图书馆的广场上，看到竖立着由英国人按自己的标准评选出来的十位思想家。毫无疑问，这十位思想家都是世界级的，他们都是人类文明史上的灯塔，他们照耀着世界，也照耀着我们的心灵。我注意到这十位思想家中，有两位是中国人，一位是生活在公元前五世纪的孔子，一位是生活在公元八世纪的慧能。

说到孔子和慧能，人们恐怕很难从他们身上找到共同点。因为孔子学富五车，知识渊博，是中国儒家的创立者。慧能却大字不识一个，我想人类自有史以来，一字不识的思想家恐怕只有慧能这一个人吧。但他们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孔子的不朽著作《论语》以及慧能的思想结晶《六祖坛经》，都是由他们口授而弟子们记录下来的。孔子这样做，是因为中国远古的圣人们有着述而不作的传统；慧能这样做，是因为他不识字，因此也无从拿起笔来书写。

正所谓“竹密不妨流水过,山高岂碍白云飞”，大字不识的慧能成为了中国禅宗的祖师，《六祖坛经》成为了中国的佛经。慧能所传承的中国禅文化与孔子所创立的儒家文化相互融通，成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影响世界两千多年。

大家知道，禅宗发源于印度，当年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以心印心，教外别传。菩提达摩远渡重洋，面壁九年，将禅宗传入中国。后经历代祖师不懈努力，佛教与中国儒道相碰撞、相融合，逐步实现本土化，成为中国主流文化之一。在融入中国，实现本土化的过程中，中国禅宗其主要做法和成功经验有很多方面值得宣扬和借鉴，我想从四个方面来阐述：

一是主动适应中国的社会环境，主动做出调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找到政治契合点，进一步得到世俗政权的认可。将佛教的神圣化、贵族化变成了世间化、平民化。从“沙门不敬王者”到提出“不依国主，法事难立”的主张，形成“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的爱国爱教思想和修行规范。

二是主动适应中国的经济环境，积极推动佛教义理中国化。佛教义理中国化，是实现佛教中国化的核心问题。南北朝时的慧肇、竺道生、慧远等高僧，用中国原有的哲学语体阐述佛教哲学的理论，建立起具有中国特质的佛教哲学体系。隋唐时的智覬、法藏、菩提达摩分别创立天台、华严、禅宗等中国化的佛教宗派，从不同方面把传统文化的精髓吸收到佛教中来。在经济上改变了过去从印度佛教托钵乞食到中国的“岁俸”“调赋”“财费”等各种社会危机时出现的问题，提倡了农禅并重。从印度佛教托钵乞食到提倡农禅并重，一行三昧，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这些变革都为中国禅宗的发展和弘扬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是积极实现僧侣修行的中国化，融入中国文化以及民俗民情。“马祖兴丛林，百丈立清规”，禅宗在中国化的道路上，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修行体系。这时候，我想起我的师父本焕长老，今年是他老人家圆寂十周年，他所修建和弘法的道场包括四祖寺、百丈寺、南华寺、光孝寺等，都是禅宗非常重要的祖师道场。我出家以后，就是他把各种规矩言传身教给我，并带着我经数年努力将禅宗丛林仪规进行了重新整理，编撰成《中国汉传佛教丛林仪规及唱念规范》一书，并用现代影视手法演示制作成光盘，流布海内外。

佛教文化对中国文化的影响是广泛而深远的，从建筑、雕塑到文学、艺术，从观音信仰到民间节日，佛教文化已经深入到我们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融入到我们民族的血液之中。此时此刻，我又想起慧能大师《六祖坛经》中一首著名的偈子：“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谢谢大家，阿弥陀佛！

提问印顺大和尚：

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处于深刻变化之中。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宗教的健康发展，宗教的社会作用发挥，既面临难得机遇，也面临很多挑战。请问印顺大和尚，在推动、促进不同宗教和文明间交流互鉴中，佛教如何更好的发挥作用？

答：

大家知道我是弘法寺的方丈，弘法寺是改革开放前沿阵地——深圳的一座年轻寺院，因为年轻，所以就有很多新的弘法理念，比如说义工队伍的建设。早在2000年，我们就开始培训义工、组建义工团队，二十多年来，已经有数十万义工服务于深圳各社区和慈善公益事业。因为疫情，今年3月14日，一路狂奔的深圳按下了暂停键，启动了“慢”生活。记得我还通过视频跟大家说：快慢只在一念之间，是慢，也非慢。能在快中慢下来，是一种修养；而能在慢中快下去，更是一种境界。

让我非常感动的是，就在深圳按下暂停键后，一夜之间，两百多万名义工奔赴抗疫第一线，他们年轻、热情，充满朝气、充满活力，不分阶级、不分地区、不论信仰、不分贵贱，团结和合、互助互爱，让这座城市再一次充满温暖、充满激情。我想，深圳能这么快战胜疫情、恢复生产，没有出现物资短缺、就医困难的问题，离不开这两百多万名义工的无私奉献！

爱和慈悲是宗教永恒的主题。世界上所有的宗教，对于真善美的呼唤，是统一的，对于现世的关怀是共通的，对于人类的呵护是一致的。宗教无有高低，文明需要会通。

在与其他宗教的对话交流、互鉴互通的道路上，我们一直在积极探索。记得五年前，我们在博鳌宗教分论坛开始前举办了一场活动，来自澜湄六国的佛教领袖“法乳一脉，六水合一”将各自国家的澜湄江水开光后倒入圣坛中。那一刻，由六种不同语言念诵的梵音合鸣，产生一种铺天盖地的神圣感，浸浴了会场，也浸洗了我。那一刻，我们敞开胸襟，用慈悲和爱温暖对方，成就对方。我们超越了宗派之间、语系之间的隔阂，水水交融，心心相印，情同手足。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喜马拉雅山象征着人类精神与信仰的高度，而来自喜马拉雅山圣洁的雪水，孕育了黄河、长江，滋养了古老的中华文明；孕育了恒河，滋养了同样古老的印度文明。沿着喜马拉雅山一路奔腾而下的雪水，也孕育和滋养了澜沧江—湄公河流域富饶的土地和璀璨的文明。

除了利用博鳌宗教分论坛、南海佛教深圳圆桌会等平台以外，多年来我们还走出去、请进来，与不同宗教、不同文明开展交流对话。南海佛学院三教融通，还培养了老挝、蒙古国的留学僧。正如你所说，世界百年变局深入发展，新冠肺炎疫情持续肆虐，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显著上升;人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一个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为此，佛教界应当积极推动不同宗教和文明交流互鉴，为社会稳定、人民幸福、世界和平作出应有贡献。

说到佛教在未来如何进一步更好地发挥作用，首先，要将爱国利民作为教义阐释的核心价值，并着重对教义教规作出符合时代进步要求的阐释，推动教界与学界将古典教义中的价值伦理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做贯通性的阐释与传播，形成一批优秀成果并加以宣传推广，为做好教义阐释这篇大文章奠定思想和理论基础。其次，要将弘扬法治作为教育信众的根本遵循，教育信众牢固树立“国法大于教规”的法治精神，倡导两世兼修，正确处理好公民与教民相统一的关系。第三，要将公益慈善作为服务社会的重要途径，佛教界要联合其他宗教从事公益慈善事业，在物质上整合资源、服务社会，在精神上净化心灵、引人向善。通过主动引导和支持，推动宗教界在社会治理方面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

我曾到过印度的那烂陀大学。那是一个黄昏，在无尽的夕阳里，那烂陀的废墟让人感伤不已。当佛教不能够引领一个时代，适应一个时代，甚至反而成为时代之累的时候，我们与其说它是被别人烧毁的，倒不如说是我们自己亲手把它给毁灭的。

我认为离开了众生、离开了世界、离开了当下，不能契理契机、与时俱进，任何宗教都没有意义。一只手不能代替另一只手，一种信仰不能代替另一种信仰，一种文明不能代替另一种文明。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手挽起来，就能凝聚无穷的力量。所以面向未来，我提出了三个统一：把对彼岸世界的追求与创造当下美好生活统一起来，把佛法的弘扬与对中华民族优秀文化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弘扬统一起来，把信仰佛陀与爱戴当今人民领袖统一起来。

未来可期，修行还在路上。最后，我把黄檗希运禅师的一首禅诗送给大家：“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谢谢大家，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