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大师,我的精神震撼力度是难以用任何文字表达的。我想,面对大师,任何人都会进入失语境界。只能失语,必须失语。大师所居的洞,有些类似陕西北部延安一带的窑洞。主洞旁洞开一门。门成方形,显然为人工...
见到大师,我的精神震撼力度是难以用任何文字表达的。我想,面对大师,任何人都会进入失语境界。只能失语,必须失语。
大师所居的洞,有些类似陕西北部延安一带的窑洞。主洞旁洞开一门。门成方形,显然为人工所为。洞也阔大。洞顶竟有天窗。一柱阳光,放佛魔柱,熠熠的射下,正好落在大师头顶。有这柱阳光,光线便极好。僧人熄了火把。大师正襟跏趺危坐,垂目凝固。回望三婶,她早已跪在大师面前,双手合十不发一言。大师坐处,一列石质高台。高台上遍铺干草。另一边,却摆了诸多生活用具,还码了一垛木柴。大师头发稀疏,已经雪白。眉毛浓浓,黑白间杂。大约有十几根,长约两寸有余,披垂眼皮前面。因为清瘦,显出颧骨。但眉目间舒卷着一种令人失语的浩荡之象。倘若实在要付之言词,我宁愿用“响亮”二字,这响亮足以声震西方极乐世界。我在一种震撼中静止了。
僧人放下背篓,取出挂面、玉米、山果,一一安置妥当。大师徐徐开目,吩咐做饭,。他亲自参与执炊。吃过饭,头顶那柱阳光斜印石壁。石室中顿觉凉意森森。大师一边走动,一边说话。他对僧人和三婶都没话,独独钟情于我。他说:
“你今为居士,好读书,经纶满腹。此是好事。可是口头禅不是禅。你须坚韧修持,趁此时无事。将来你护法繁忙,就无缘见性了。见性之旨,如如不动。正是:万法是心光,诸缘唯性晓。《楞严经》云:一切众生生死相续,皆由不知真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你谨记,直下识取常住真心,即可一证永证。”
我说我身在凡俗,难遇明师。我企盼大师提携。
“无需。太道至简。《楞严经》云:由戒生定,由定生慧。八学即是直通西方极乐的大道。八字知易行难。见难而有勇气破难,则成佛如吃饭。众生与佛,一迷一觉。迷是众生,觉即是佛。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此后不可只修持一张口了。辩才无碍,尚难证道。唯脚踏实地,立稳脚跟,严守戒律,苦修定力,自然入妙。好,诸位上坐!”
我们五人环大师而跏趺。
“好!息尽妄念。定!”
大师发声如钟。我见三婶和僧人落下眼帘。我方闭了目。我忽然感慨此番奇遇,懊悔起未能带照相机来。若带上照相机,与大师留个合影,将此壮丽之地留下照片。将来回到世人之中,也有个证据。尤其感慨,此地若开辟为旅游点,公诸世人,不知会惊动几千万人……这当儿,一股暖风热泉,不知起于何处,忽然涌入身驱,融解着血与肉,骨与髓。一种轻适,一种松快,将我淹没了。我不再思维,不再动作,只企盼永远沉入美好,沉入妙趣,沉得更深,更深。
是一种声音将我唤回灵肉消融境界的。看看手表的日历,已经过了一天。我惊奇,仿佛刹那间,怎么就过了一天一夜。
大师与我们一起,煮了一锅稀稀的挂面。三婶忙前忙后,总听她说:“我来!我来!”
吃了饭大师情绪很好。他问三婶,你在我这里听见了什么声音?
三婶不等他话落音,便将手掌立起来,直冲头顶。
大师轻轻颔首。微微的笑了说:
“我替你印证了。”
三婶立即叩头。
大师说你们可以回去了。可以选慧根深厚者渡之。虽是未法时代,但我佛门今后尚有兴旺之时。今日境象,鱼龙混杂。红尘中多少古刹新庙,戒规丧尽。财利之徒纷纷落发。煌煌佛法成为彼辈牟利资粮。你和韩居士出山之后,寺无论大小,由你(三婶)主持,真正以戒为师,苦心培育僧才。时机到时,令佛法大放光芒。韩居士任重道远。我知你心事久也。只是无缘见你。今日一见,老衲也颇感有幸,君子所期无愧,圣人随遇而安。坚韧不懈,必可遂愿。我佛如来,历来善待愿心坚固者。
大师讲了很多。他说他年纪大了,只在此处带出三个弟子,将来好担纲宏法。
告别大师,两个僧人原路送我们回到茅蓬。乍然离开洞口,我留恋回望,便失却了关于洞口方位的判断。我问三婶,能不能记住洞口。三婶笑笑说:
“好好走路,我们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你不来我来!”
“你真是没根性的小狗崽子!”
经她一骂,到骂醒了我。细细一想,三婶的话里也藏了玄机。我虽然并未悟透,但还是说:我明白了。
“你能明白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就不错了。”
这句话我倒是听懂了。《五灯会元》中有类似说法。但三婶能用自己造出这种语言,表达她的开悟,也令我震动。三婶的确即身成佛了。
我和三婶又在茅蓬住了三天,便出山了。回到城市,家人向我说及时间,将我惊得膛目结舌。原来我在洞里入定不是一天,而是整整一月。